怪梦十首

高枕非难就,
深杯未易谋。
可须疑噩梦,
久已惯穷愁。
老矣何嫌死,
归欤岂愿留。
晓梁数声燕,
搔首倚吾楼。
倜傥千金尽,
艰难斗酒谋。
有生谁不死,
惟醉暂无愁。
彭泽先生去,
周南太史留。
谁家锦步障,
还坠绿珠楼。
休官二十载,
丝发不身谋。
肯顾江淹恨,
焉知庾信愁。
但当思反鲁,
何必望封留。
闭目常危坐,
胸中百尺楼。
身谋曾不暇,
何况子孙谋。
我老宜多病,
痴人岂识愁。
管窥天谓小,
绳挽日难留。
将骑言何猥,
苍茫下白楼。
勤能将拙补,
命辄与仇谋。
尚有江湖债,
终无世俗愁。
已衰犹未死,
欲去又还留。
万事鹅儿酒,
诸公燕子楼。
文宗韩吏部,
诗学杜参谋。
馀子焉能浼,
吾徒别有愁。
潮阳宁远谪,
补阙肯中留。
往事惊棋局,
馀生付酒楼。
子午参同契,
春秋类是谋。
生前焉用学,
死外别无愁。
岂料犹穷健,
胡为此滞留。
客怀谁可比,
王粲赋登楼。
三朝前谷雨,
寒甚过时谋。
夜短鸡声早,
春阑燕语愁。
独行仍独坐,
难去又难留。
粗守持身法,
坚城护百楼。
万变观时事,
谁其肉食谋。
乾坤一儒腐,
今古两眉愁。
白首生何益,
青春逝不留。
孤灯夜夜坐,
晓角动军楼。
昔日颛朝柄,
何人误庙谋。
渐惊吾辈尽,
谁识向来愁。
忠鲠芳香在,
奸邪臭秽留。
一时穷富贵,
蜃气结成楼。


最后修改于202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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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雪晴山斋肆目偶阅谢皋羽诗穷冬疑有雨一雪却成晴喜其精妙因衍为韵赋小诗十章

岁晏群芳息,枯条鸣北风。层阴结黯霮,朔雪飞长空。元冥肃景象,物化归终穷。妍华肇伊始,冉冉收春功。积雪缟晴昼,离离见高松。眷兹岁寒枝,不复知春冬。旭光时明灭,奄忽浮云踪。尘心不能戢,岁晏徒忡忡。朝光射晴绮,飞翼炫瑶姿。微风吹竹丛,文玉粉差差。霜草行已繁,冰谷流寒澌。玄机抱终始,逝矣夫何疑。夜寒拂衾裯,晓色明窗牖。有客从叩门,稚子方拥帚。玉梅已敷英,寒香在纤手。一樽畴与同,自入无何有。空庭集饥乌,景色入寒冱。浓阴酿朔雪,松石积缟素。玉颜不坚好,日出四檐雨。薄晚北风微,幽人启朱户。朔吹号枯藤,日暮殊未息。居人事塞向,鸷鸟厉高翼。不知夜来雪,庭户皓已积。来麰端可期,三白已兆一。阳卉不复腓,研沼冰初结。云日弄寒姿,晶光互明灭。双扉风自掩,陋巷人迹绝。庭鸟忽自飞,苍松落残雪。初旭射茆檐,枯丛恋寒雀。睡起无馀声,风檐时自约。展册娱道言,樽酒独斟酌。无人不妨閒,客至亦不却。拥寒不出户,焚香娱燕清。朝日照盂盎,浮光上虚楹。修竹不受风,时时苍玉鸣。閒情溢眉宇,酒醒诗亦成。残雪不蔽瓦,断溜收寒声。晨威凄以严,云日丽新晴。凌风振丛薄,枯卉不复荣。年光属归敛,惨淡有馀情。

—— 文徵明

先友诗八首 太仆李公应桢

太仆在三舍,抗言拒刑臣。平生彊执志,已究未达身。十年更外制,耿挺标清真。矫矫孤飞鸿,翘翘一角麟。卿监晚翱翔,白发已盈巾。故国有佳山,长岐多风尘。终然绝俗姿,逸去畴能驯。陆公娄东凤,少小已翱翔。耿耿文庄公,识公在班行。职方振风采,抗疏扼群珰。章程在司马,至今犹耿光。名隆毁斯来,谗搆伺其傍。参藩亦晚达,竟为雠者伤。清风不终泯,遗书满缇缃。定山古通儒,学道希圣贤。古义与时违,敛息贲田园。黄花媚幽径,白鸟泳清川。悠悠青山适,一往三十年。高罗弗为求,欲致无由缘。非无济世心,亦有清庙篇。惜哉用违材,零落成弃捐。有伟延陵公,居然古明德。道义周一身,文章可华国。悠悠明堂思,允矣清庙瑟。惜哉晚登庸,位用殊未极。还能敦薄夫,坐亦消谗慝。德渊物为迁,曾谁睹声色。圣贤不复生,斯人重吾忆。岩岩天台山,下有幽贞士。咀英撷芳鲜,煜然散霞绮。早岁登延阁,回翔石渠里。璧雍育群材,金匮抽青史。虽复恩眷殊,不为缨组累。方岩有书堂,归来还兼耒。屡召不终淹,谁应会深旨。东南有一士,兰带芙蓉裳。璚珠杂瑶玦,皎然明月光。不随鸣凤下,甘与黄鹄翔。秋风自寥廓,罗网漫高张。采芳涉秋苑,看云抚层冈。不为平世得,白云聊徜徉。悠悠天随子,千载永相望。王公夫何如,侃侃古遗直。一命青琐闱,慷慨思效职。此身朝阙廷,暮已在绝域。所期言职伸,宁计一身抑。丘樊乐优游,天子思旧德。陜郊甫旬宣,遄归一何亟。松菊媚幽人,钟山有佳色。太常名家子,英英苍玉玕。文章足华焕,秉志亦坚完。礼曹肃供奉,弱冠已骞抟。不爱荫补郎,自致青云端。滁山咏列锦,银台达紏弹。所至必宣秉,云胡不终安。只应千首诗,终古无能刊。

—— 文徵明

甲戌岁朝明日立春东坡元日诗有土牛明日莫辞春之句因以为韵赋七诗

三元肇兹辰,东风被衡宇。青春丽云日,朱光已垂户。駮阴不穷寒,朝和散为雨。死草行复菲,潜阳滋下土。昨日风北厉,长河水胶舟。今日畅柔和,好鸟鸣高丘。芳春肇伊始,寒气毕泥牛。谁为颂椒花,引酒聊自酬。芳埃润朝雨,风幡丽春明。感时念所期,驾言出春城。赏心每差池,古人崇合并。漫刺无所投,怅然返柴荆。东郊迎新春,寒气从此毕。先民季冬傩,时制用先日。通衢闻鼓吹,士女空户出。欢悰不复遭,抚时还自失。青阳逐寒回,今日已非昨。辛盘忽在眼,引酒聊自酌。古人惜端良,今我胡不乐。启扉得嘉宾,相对慰寂寞。开岁四十五,吾行已云衰。岂乏青云志,老大难为期。学道苦无成,白首操文辞。东风汎碧草,缅然起遐思。梅花忽已动,岁时行亦新。倾城出行乐,谁念端居人。端居岂不好,负此芳树春。昨岁花前客,今为树下尘。

—— 文徵明

月夜葛氏墓饮酒与子重履仁同赋二首

明月照行路,青松起悲风。凉秋饶霜露,草木行已空。顾影不自得,起行荒寂中。道逢双石阙,知为古幽宫。古人不可见,丰碑自穹窿。上题生前爵,下表没世功。辛勤名世图,岁久已尘蒙。剔藓三过读,漫灭不可终。人生本柔脆,所恃身后公。金石且复尔,浮云安足崇。步出城西门,言登葛君墓。葛君生世时,声光盛流布。那知百年内,倏忽草头露。遗骸委空山,风雨谁一顾。寒月照玄堂,荒蒿断行路。谁应识君来,惟有青松树。见树不见人,青松乃坚固。乃知人易彫,独以婴情故。鉴此念前人,云胡复悲慕。惊风西北来,肃然动情愫。扬杯谢诸公,愿言保迟暮。

—— 文徵明

履仁独留治平寒夜有怀二首

遥遥治平寺,乃在楞伽麓。之子神情秀,空山裹云宿。月冷石林清,孤眠岂能熟。还持一束书,起傍梅花读。灯昏夜参半,饥鼠鸣古屋。凄风西北来,吹堕檐间木。感此霜露繁,坐觉芳华促。少壮曾几时,岁月在空谷。念子隔重城,何能慰幽独。玄阴失昏旦,朔吹号枯株。怀君别未久,奄忽岁云徂。空庭飘微霰,惨澹集饥乌。城郭黯以凄,况复空村居。空村白日短,寒云暗郊墟。青山不为容,黄叶绕精庐。遥知松窗下,时披古人书。古人不可见,愿言掇其腴。谁令事干禄,雕锼失其初。嗟余亦丧志,与子同厥趋。岂不怀远业,均受贫贱驱。朱门富华屋,长途有高车。宁知饥寒士,一饱不愿馀。栖栖斥鴳翔,岂与鸿鹄俱。何当长风发,共夺青云衢。

—— 文徵明

雪夜宿楞伽寺

朝泛石湖雪,暮宿楞伽云。山空夜寒重,对酒不能醺。三更山月高,起视皓无垠。水天相映射,气色凌氤氲。增辉岩壑姿,灭没鸥鹭群。亦知光景殊,照灼难为分。有如开玉府,圭璧罗缤纷。时于万木末,瞥见飘佩雰。山僧事茗设,扫积供殷勤。勌来支石鼎,自束松枝焚。龛灯落残烬,宝垆断馀熏。还怜江梅色,玉瘦冰肌皲。天寒万木僵,月出四山静。积雪缟清夜,幽崖自辉映。上方衣裘单,俯视寒芒正。长风扫纤云,平湖竟天净。倒影落僧窗,横飞湿银镜。微澜玉塔摇,秀色千岩竞。俄然万象沉,坐觉群翳屏。一鸟不复飞,光华久逾盛。吟怀共朗彻,禅心寄枯劲。秪觉尘界卑,忘身在高夐。半空击瑶簪,泠然发孤咏。万里吾目中,悠悠一渔艇。

—— 文徵明

题画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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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徵明

道出淮泗舟中阅高常侍集有自淇涉黄河十二首因次其韵

扬舲入淮泗,春云去閒閒。彭门在何许,仰见云龙山。逝矣黄楼人,清风邈难攀。坐令千载轻,宇宙俛仰间。燕燕语樯头,凫鹥遵枉渚。凡物囿化机,飞鸣各求侣。羁人独何如,托身无处所。皦皦青天云,悠然自遐举。徐淮多往躅,行行入周访。始瞻芒砀云,忽出清泗上。千秋赏雄图,白发不相放。歌风与戏马,高台屹相向。失身落名网,汗漫江湖间。扬舟涉清济,回首送淮山。青山岂不佳,白日不得閒。斜光散烟莽,暝禽时独还。渚蒲十里青,堤柳千丝直。行路尚裹裘,忽忽徂春色。暑寒有恒期,人事无能测。鱼鸟独会心,忻然似相识。伊昔东山贤,悠然眷迟暮。常恐儿辈觉,悽其损欢趣。富贵草露晞,勋猷春电䳱。云胡不暂息,驰身傍荒戍。潮水绝彭门,扬帆凌北固。何必非故乡,区中本形寓。况此游目馀,平生赏心处。清川渺无穷,青山不知数。客梦落遥天,浮云更盘互。辞家一千里,圆景更弦望。朝烟航济阴,落日宿汶上。百川自东逝,千帆皆北向。结发事明主,事左神益王。眷兹行役艰,那能不恻怆。未遂羽仪心,且逐江湖放。朝出乱帆前,暮落千山后。十日溯春流,未离清济口。忆初辞里门,不谓行当久。方舟得旧知,春风共尊酒。东风吹扁舟,日暮率西浒。平生学操舟,未识修途苦。齐鲁冬春交,河源方仰雨。千里飞尘沙,经旬饮斥卤。白鸥落遥湍,忧来时自数。何当狎禽鱼,去作湖山主。明月照古堰,夜泊洪河滨。河流委以输,月亦如环循。物理有荣悴,发育春风仁。如何慕古士,卒岁常苦辛。事情从倒置,何但如积薪。风尘淹岁月,行路伤心神。龟蒙不可即,东望空嶙峋。冉冉春云度,依依杨柳津。渺渺长风沙,恻恻远游人。黄金销欲尽,白发日夜新。昨日梦故乡,觉来济水滨。济水千里驰,去去随漂沦。宁免颜色改,长岐吹暗尘。忆我出门时,春风初著柳。行行阻川途,已落飞絮后。白日感西飞,黄流正东走。河流几百折,时时回鹢首。南风自何来,吹渡古汴口。须臾走尘沙,奄忽迷九有。收帆斜日明,青山落吾手。倚杖看春山,不觉立已久。前临济水清,那堪照衰朽。

—— 文徵明

无锡道中遇雪夜泊望亭

北风吹朔雪,飞霙杂零雨。孤舟暮不前,收帆得沙渚。天垂野阴合,日暝江云冱。川原入萧条,林木积缟素。寒厖噤不鸣,饥鸟惊还聚。举酒不成欢,挑灯时自语。飘泊岂在远,出门即羁旅。长林风怒号,天低浦云黑。空村烟火微,近渚渔舟集。路暗行迹稀,苍然见寒色。野泊不成眠,羁䰟还恻恻。昏灯黯欲绝,归梦迷咫尺。戍远更漏沉,川寒声影息。不知积雪深,夜久孤蓬仄。

—— 文徵明

题画六首

溪云冥冥溪雨急,长空倒垂溪水立。凌乱春潮万壑摇,低迷暮霭千林湿。余生雅有沧洲适,曾拥孤蓬听萧瑟。梦断红尘二十年,江湖独往兴依然。偶拈秃笔扫东绢,便觉吴淞落并剪。金君家住云水乡,朝烟暮雨对林堂。若为老去厌真迹,翻爱狂夫洒狂墨。就中妙解谁应识,万里云烟开素壁。紫璚翠琰开苍壁,下有苍松几千尺。浓阴羃历森昼寒,虬枝拂空根束石。石连灌莽榛欲绝,路绕松根更斜出。仙源近远不可穷,却有幽人在山泽。山泽幽人坐倚松,仰看出没山云空。眼中溶溶霏暮霭,耳畔谡谡鸣天风。崩崖一线削积铁,玉泉百丈飞晴虹。吴中山水清且远,老我平生素游衍。偶然点笔写秋峦,恍惚游踪出东绢。金君有癖与我同,每每神游翰墨中。赠君此幅应有以,咫尺相看论万里。十月山城雾雨收,江南春浅类清秋。窗前觅得新成句,木叶萧萧杂水流。看山何必待春晴,雨里看山分外明。持盖冲烟觅诗去,不知身在画中行。长松摇日影亭亭,无限江头倚杖情。鸿雁欲来天拍水,白云收尽暮山横。双禽栖息一枝安,映雪离离更好看。一种羁情谁识得,暮林风急羽毛单。

—— 文徵明

题渔隐图四首 春

江南雨收春柳绿,碧烟敛尽春江曲。十里蒲芽断渚香,千尺桃花春水足。溪翁镇日临清渠,坐弄长竿不为鱼。太平物色不到此,安知不是严光徒。江头夏雨十尺强,晚波摇日空江凉。游鱼瀺灂乐深薮,不谓人间有渔笱。笱得江鱼不税官,自食自渔终岁欢。输租转赋世途恶,渔家自得江湖乐。渔翁老去头如雪,短笠轻蓑舟一叶。百顷鱼虾足岁租,十只鸬鹚是家业。横笛朝冲柳外风,浩歌夜弄波心月。不嫌湖上有风波,世路风波今更多。烟沉风?鸣萧蓼,江湖岁晚玄冥肃。寒塘日出晓光浮,村瓮茅柴酒初熟。网得冰鳞不入城,自漉瓦盆招近局。欸乃一声烟水长,苇深江静燃湘竹。

—— 文徵明

忆乔

垂老虬髯感旧知,西风吹泪赴江湄。红颜薄命伤今古,莫怨茅山乞药迟。画阑珠箔小楼西,逐伴听歌惜醉携。一自燕巢无社信,马过花巷只长嘶。荒郊霾雾掩残香,惜舞怜歌总断肠。脆折锦棚呼谢豹,数声哀些咽斜阳。

—— 方万